网安创投十年 从资本狂热到回归理性
如果时间往回十年，彼时恰好是国内网络安全行业“起飞”的时候。彼时，网络安全依然是一个充斥着专业技术，细分产品领域众多，商业信息又相对封闭的领域，当围绕着以移动互联网为典型的TMT产业的创投热潮越过顶峰滑向尾声，浮于表面的机会逐渐变少，势必需要深入产业，在更聚焦、更垂直的领域中挖掘新的契机。网络安全被定位为国家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战略高度决定其长线发展机会，伴生所有涉及IT设施的产业链的发展，潜在市场空间足够广阔，乘着政策的春风，作为价值洼地开始受到大量资本的关注。
随后几年里，网安法、等保2.0、关基保护条例、数安法、个人信息保护法等法律法规及其配套政策、标准密集颁布实施，市场需求接踵而至，科创板的开启大大降低了网络安全创业企业的上市周期，入局玩家越来越多，无论是从业务的角度还是资本的角度，产业规模都在高速地扩张。
调研统计显示，2016年前，每年网络安全行业产生的融资交易不超过30笔，而这一数据在2021年已经突破了200笔，而自2022年以后伴随着宏观经济下行和IPO市场收缩的影响，加上行业自身的一些问题，网络安全行业投融资事件数量基本处于每年都腰斩的情况。不得不说，网络安全行业的创投已经开始逐渐从狂热转变为回归理性。
如果用“周期”来解释网络安全行业创投的现状
投资人的逻辑本质还是做生意，他们也需要考虑退出的问题。科创板以及深圳注册制等政策和措施的推行，实际上是在泡沫上升期间集中爆发的，投资者们看到了产业中公司的快速发展，以及它们扩大规模的潜力，同时也看到了自己短期内上市的可能。在泡沫时期，大家普遍认为这个游戏可以持续进行。
政策的放宽实际上对许多上市公司是有利的，比如永信、盛邦、三未信安等，它们不需要成长为巨头就能达到上市的标准，门槛相对较低。但是随着新“国九条”出台后，可以看到IPO趋势逐渐放缓。现在国家对于二级市场的管控大概率就是每年100家绿色通道，上市机会几乎变成了一个存量，而三百六十行，分给安全公司的机会也就更少。
理性地讲，近两年投资人的集体“哑火”是发生在一个投资周期的必然阶段。当上市的机会变得尤其珍贵的时候，也许如何退出才是投资人最为关注的问题。在投资热情最为高涨的时期接受投资的大量企业，当前已经面临触发“回购”的风险——2024年前三季度多数网络安全上市公司营收呈现高额亏损，足以体现出整个行业近年来“盈利能力不足”的巨大问题；而依赖政策驱动的企业陷入“重模仿轻创新”的困境，产品迭代缓慢，难以应对复杂威胁；格尔软件总经理叶枫在接受安全419采访时也表示，客户市场对于安全的基础建设井喷期已过，当前市场大量厂商产品高度同质化，造成了供大于求的情况，势必造成行业内卷、各种低价中标横行，导致如今行业巨额亏损的局面。投资人的投资逻辑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从当初的广撒网到精准聚焦、从关注合规驱动到效果驱动，这使得投资人对于继续投资网安行业也更加的谨慎。
总结当前大量网安创业企业的现状就是——估值降不下、融资进不来、营收上不去，“广进计划”、“资本寒冬”几乎成为了网安行业2024年的主旋律。
如何破局？并购也许是一条更好的路径
在投资人看来，在资本泡沫期因为上市机会相对更多，企业或许对于并购积极性并不高。但随着市场环境的变化，并购的可能性和必要性逐渐增加，企业需要从主动和被动两个角度重新审视和调整经营策略。如果将产业里成长型的公司以水果来举例，可以分为大致三类：
1、苹果型：其自身拥有核心技术，围绕技术开展业务。例如 AI，尤其是基础大模型的，它有一个很坚实的苹果核，周围都是它的那是这种业态产生的公司；
2、橘子型 ：围绕产业链形成清晰的产业格局的公司，业务可能是在一个整体中分成了几个板块；
3、石榴型：安全行业由于它本身特性，或者是它打补丁的角度来讲，每一家安全公司都是都是一粒石榴籽。想要上市，除非能够团结一堆石榴籽，或者把自己公司建设成集成型，那如果没有或者丧失了一定的机会，只成为独立的石榴籽，就很难争取到上市机会（可能里面只有几粒比较饱满，其他都还没长成熟）。
每家公司的发展的路径可能也是不一样，但是很明显发展成为比较综合性的公司真正能够做出来的不多，可能更多的是一个集成商的角色。所以我们看到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创业公司选择走专精的路线，在各自的赛道里发展，这样相对来说还更轻松一点。所以大家的理想状态是长成饱满大颗的石榴，但现实并非如此。你会发现当前好多上市安全公司的业务线还是比较单一的，公司的体量还是有限。
投资人表示：“一家企业在资源有限、精力有限的情况下，必定会有所取舍。想要破局，实现业务的外延扩张，首先必须打破自己的圈层。然而，很少有企业能够主动开拓采取行动，这是网络安全创业公司的普遍问题。走出舒适区当然是违背人性的，也只有少数人敢于迈出这一步。在安全领域，许多技术专家在成为企业领导者后，仍然局限于自己的视野，并不擅长市场营销，融资得来的资金最终都会被消耗掉。如果能够自我突破，超越现有的限制或边界，那么你可以继续向上发展，向更高层次迈进。但如果你自己无法实现这种突破，那么你可能需要寻找外部资源或合作伙伴来实现进一步的发展。所以，从解决问题的角度，可以把并购视为一种出路和趋势。”
去年9月，证监会发布《关于深化上市公司并购重组市场改革的意见》，多家券商认为，该意见支持上市公司向新质生产力方向转型升级，同时进一步提高了监管包容度，提升重组市场交易效率。需关注的是，跨界并购、收购未盈利资产机遇与挑战并存。全面评估资产标的的潜在价值与与增长势能，衡量收购对公司财务以及持续经营的影响变得至关重要。在政策的鼓励和市场需求双重推动下，并购重组业务有望迎来增长，跨行业、未盈利并购空间打开，各家券商也都盯上了其中的业务机会。10月，在上交所举办的券商座谈会上，与会券商一致认为 “并购六条” 与 “科创板八条”坚持市场化方向，创新性地回应了并购重组难点、堵点问题，激发了并购重组市场的信心与活力。
可以看出，谈并购就是给这些资本一个退出机会。某个角度上来说，上市公司够多了，鼓励跨界并购、鼓励上市公司以大吃小、鼓励上市公司把未上市资产都收进来，壮大现有上市公司的盘子，而不是有新的增量。探讨融资并购，就是想看未来是不是会有一些企业能够集合各自的优势，共同壮大为一个“石榴型”公司。任何一个行业都不可能平均发展，极度整合、充分整合的情况又十分理想化。想要继续发展，就必须通过并购解决现在的问题。
并且，积极拥抱变化，选择走并购这条路，不光可以解决行业当中这些企业的问题，对投资人来讲也是一条出路。毕竟“回购”一旦触发，企业和投资人其实都很难善终，造成双败的局面，当大量产业中的企业“信用卡刷爆”，更加影响未来投资人对行业投资的信心。
网安企业面临发展难题 选择并购又该如何考虑？
在并购市场中，我们经常会有一些规模较大的安全公司，它们在某些领域可能存在能力不足的问题。面对这种情况，企业可能会考虑收购一家合适的公司来弥补自身的短板。然而，也有企业认为，通过招聘更多人才同样能够实现这一目标，而不必承担收购公司所带来的更高成本。许多企业在决策时会权衡成本与收益，考虑是否值得进行并购。如果并购能够显著提升公司的竞争力，缩短研发周期，并迅速扩大市场份额，那么企业可能会认为这是一笔值得投资的交易。
此外，市值表现也是企业考虑的重要因素。国家鼓励上市公司减少数量、提高质量，这使得上市公司面临自己的挑战。尽管追求利润和市值增长是一个长期而缓慢的过程，但通过重大资产重组，公司有可能迅速改变其不温不火的状态，为市场带来新的故事。
“有时候很容易片面的认为上市是一个终点，其实它真的是起点。无论是从经济还是创业的角度来看，上市并不是唯一的解决方案。依靠自身的经营和发展可能速度较慢，但通过并购企业可以更快地实现增长。并购不仅可以带来资产的增值，还可以增加公司的故事性，提升股价，这对于追求市值增长的上市公司来说是一个吸引人的选择。”专家表示，“监管层已经打开了通道，鼓励上市公司进行产业盘整，提升资源配置效率。这将是一个逐步反应的过程，会有先吃螃蟹的，然后会有跟风的。预计未来买家的数量和个数可能会超出以往的想象，不再局限于目前几十家的安全上市公司。”
但需要注意的是，并购和上市一样拥有黄金窗口期。当前，国家政策的鼓励和市场环境的变化为上市和并购重组提供机会。企业可以抓住机遇，通过并购重组来优化资源配置和提升产业竞争力。同时，企业也需要密切关注政策动向和市场反应，灵活调整策略以应对可能的市场波动和政策限制。从长远来看，并购重组应与公司的长期发展战略相结合，以实现持续的业绩增长和价值创造。
并购成为行业发展新思路，已经有人迈出这一步
虽然网络安全行业当前依然在一片低迷的氛围中，但是投资领域依然表示对网安行业市场的未来充满信心。在目前及可预见的国际网络空间环境和政治局势下，网络安全的战略高度稳固，具备强抗经济周期性，作为国家的战略核心产业，其增长逻辑健在。所以，只要行业的整体发展趋势在持续向上，阶段性的回调是可以接受的。
网络安全细分领域众多，技术门类复杂且迭代更新迅速，大家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的过程中塑造着新一代网络安全企业的模样。网络安全作为高技术门槛和强对抗性质的领域，头顶光环的技术大牛团队创业几乎已成标配，习惯完全依靠技术驱动企业发展。但长线来看，能够持续保持稳健步伐的，是在保证技术、产品实力先进的同时，搭建了完善的营销、销售、品牌、管理等综合能力体系的企业。因此，想要从单品业务或单一的行业市场发展为多品类的平台型企业，必须补齐多产品线、多行业销售线、企业精细管理等多个环节，而不是只追求技术长板越来越长。
创始人的资本化意识也是企业综合能力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资本化意识不仅仅是对资本的简单获取和运用，更是一种战略思维和综合能力的体现。“投资即投人”这句投资人经常挂在嘴边但又没有具体量化指标的一句话在经济下行周期内显得越来越重要。创业企业的成长过程就是一个不断补短板的过程，开发一条新产品线、开拓一个新行业或一个新区域，归根结底都需要得力的人，企业规模从几十人成长到上市前的几百人团队，这里面考验的就是创始人的胸怀格局和管理能力。
每一个业务线leader在市场上都是稀缺的，依靠内部培养和外部招聘是常规做法。基本从零开始开发产品打造团队最短都需要一两年时间，见效很慢。而创始人具有资本化意识、胸怀格局和管理能力的话就能走一条捷径。通过并购可以快速得到一条打磨了很多年的成熟产品线，一块深耕了很多年的细分市场，这样不仅增强自身的技术实力，还能拓展产品线和市场份额，从而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
实际上，近年来行业中已经发生数起成功的并购案例，并且类似案例也在不断出现，去年国内74起投融资事件中，有14起是网络安全厂商之间的投资收购事件，国际上的563起投融资事件中，有131起被收购事件。“大鱼吃小鱼”“快鱼吃慢鱼”，资本早已关注并渗透进网络安全行业，将不可逆地影响着行业的发展格局。经济下行，行业进入洗牌期，依靠内生增长的企业注定在资本的关注度层面不如擅长资本运作的企业。
作为企业成长中很重要的工具，创始人必须将资本规划纳入企业发展战略，既不能抱有不切实际的预期，也不能毫不重视，应该以终局思路来看待和规划每一轮融资。上市名利双收，但上市不是资本化的终局，上市也只是一个阶段、一种选择。上市是否适合每一家企业，上市的难度是不是每一家企业都能全盘搞定，需要领导者更理性地考量。
因此，追求上市可以是企业的第一选择，但企业应当规划好Plan B，给自身留出“可被并购”的第二条出路。对标更成熟的欧美市场，企业进进出出，上市体量维持在一个相对恒定的范畴，这就是一个有企业上市、有企业退市、有企业被并购的业态，中国市场逐渐走向成熟也将如此。
尊重市场周期规律 在长期主义中追求长线发展
在访谈的最后，投资人同样表示：对于现阶段企业的资本运作，获取资金最直接的手段是融资。需要依据形势做判断，想清楚企业最需要的是什么，不必太在意一时的估值浮动，更平和地接受——在困难时期需要付出一定代价去换取赖以生存的资金。而在股权融资举步维艰的境况下，债券融资也是企业可以考虑的方式，通过短期的拆借缓解临时局面，或许比用稀释股份弥补资金缺口更具性价比。因此，企业需要学习掌握更丰富的募资手段并搭建与相关机构的友好合作关系，才能做到未雨绸缪。而对于现金流比较健康的企业，自身拥有较强的抗风险能力，将更容易在这一轮经济周期中脱颖而出，应当巧妙借力资本实现跨越式发展。
同时，所有行业中的创业者在心态上需要尊重自然规律，尽早接受必然会发生的事，在行动上把并购也作为一种企业发展的出路，然后去运作它。这意味着在每一轮融资中都合理地控制估值，不要一味追高，让自身进可攻退可守，游刃有余。相信经过这一轮的市场震荡，也能让更多的创业者理性地看待技术、市场、资本的关系、考虑企业发展的根基、认识资本的功用、看清企业估值的意义，在未来的发展中更好地规划经营战略与资本化路径。
后记
这是安全419在2025年初的第二篇行业深度原创文章。我们将关注的焦点集中在产业中企业最现实的生存问题上。我们认为——无论是行业方向的判断及选择，还是对于业务合作的态度及取舍，坚持长期主义，更能够在浮动的市场中锚定又湿又长的雪道。
经营企业是一门综合学问，掌舵者的意识或认知，是决定性的地基和壁垒。技术、销售、管理等专业化能力，将作为生产要素被构建，共同合围成一个木桶，最短的木板决定其蓄水上限。而健康的自我造血能力是企业发展的根本，了解资本，善用资本，将有力改善和助力企业发展，但不是改变或完全依附资本进行成长。
2025年，行业寒冬将会持续还是境况会有所改观，这个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们知道，如果不求变，就一定不会变得更好。
京公网安备 11010802033237号
